进口水果“国产化”持续探路——海南国产榴莲种植销售情况调查

　　城市“果盘子”日渐丰富，不少“洋水果”也在国内安了家。例如，阳光玫瑰葡萄等“国产化”水果从高价走向平价，进口水果“国产版”让大家越发期待。国产榴莲就是今夏水果市场的热点话题之一。随着首批国内自主培育的榴莲上市，引发了消费者关于“榴莲自由”的热烈讨论。与进口榴莲相比，海南榴莲有哪些优势?国产榴莲入局，会对市场产生怎样的影响?以国产榴莲为调查样本，我们去看看进口水果的国产化进程。

　　榴莲气味浓烈，含有丰富的营养成分，其产地主要分布在东南亚国家。由于产量较少、来源单一、运输成本较高，导致榴莲价格长期居高不下，是国内水果市场中的“贵族”。我国是全球第一大榴莲消费市场，榴莲价格的高低直接牵动着广大消费者的心。

　　今年8月，海南国产榴莲上市的消息迅速传开，“海南榴莲熟了”“实现榴莲自由就靠海南了”等说法打动了每一个爱吃榴莲的消费者。海南榴莲种了多少、产量多少、何时投入市场、对平抑价格究竟能起多大作用?记者对此进行了调查采访。

　　市场火热带动国内种植

　　“每天都在吃榴莲，今天开了一个五房小胖子”“以前闻到榴莲味绕道走，现在看到榴莲走不动道”“榴莲自由的夏天，这个‘榴莲季’我吃了21个榴莲”……炎炎夏日，“水果之王”榴莲是不少消费者的热宠。在微博“榴莲超话”栏目，近万名粉丝分享了对榴莲的喜爱。在淘宝热搜榜，液氮榴莲、巴掌榴莲、泰国金枕、猫山王等成为当红商品。在京东、拼多多、盒马、抖音商城等平台，榴莲消费保持火爆态势。

　　除了网上热卖，线下实体店的榴莲也很畅销。8月末，记者在海口市美兰区国兴大润发商场看到，榴莲展区不时有顾客在选购。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榴莲很受消费者欢迎，虽然价格卖得贵，但销量一直比较稳定。在海口市海府一横路百果园水果店，店内醒目位置摆放着泰国A级金枕榴莲，饱满的果实、金黄的果皮和满身的果刺十分显眼，价格为59.50元/斤，购买一颗榴莲至少需要花费两三百元。

　　水果市场种类繁多，但长满刺的榴莲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成为名副其实的网红水果。统计数据显示，2022年，榴莲进口额在中国进口水果中居第一位，达40.3亿美元，进口量达到82.5万吨，相比2014年增长近两倍。海关数据显示，2015年至2022年间，中国鲜食榴莲进口量复合增长率达17%。2020年起，榴莲已成为我国进口量最大的水果之一。

　　专家分析认为，榴莲在全球贸易中呈现明显的区域化特征，全球华人以及东南亚各国消费者是主要消费人群。受国内榴莲需求增长的推动，加上榴莲进口市场被国外垄断，其零售价格不断上涨，已成为国内消费快速增长的高价水果之一。

　　对于市场的火热，企业感知最敏锐。深圳市宝积供应链管理有限公司是一家从事东南亚水果进口贸易的企业，2018年起开展榴莲进口运输销售业务，主要以进口马来西亚、泰国榴莲为主，从产地源头落果到包装、装柜、跨境运输全供应链自营。公司销售总监周汉臣告诉记者，“今年国内榴莲消费和进口市场需求大增，加上今年泰国榴莲产量上涨，4月至6月大量泰国榴莲落地，出现无柜可装、运力不足等状况”。目前，宝积进口榴莲品种以马来西亚猫山王、泰国金枕为主，在南宁国际热带农产品交易中心、郑州国际农产品交易中心等交易市场进行销售，旺季时公司平均每天进口榴莲量超100吨。

　　“国内榴莲销售主要是地区性贸易商在参与，相对而言南方地区销量更好，认可度更高。我们直观感受到，国内消费者对榴莲的喜爱度在不断上升，今年的榴莲市场比去年更旺，好的果品在进口时就已被批发商预订。”周汉臣说。

　　尽管需求量庞大，但目前国内市场的榴莲基本依赖进口。实现“榴莲自由”一直是万千消费者的期盼，榴莲的国产化也成为业界的普遍期待。火爆的市场、巨大的需求，带动了国内不少种植户跃跃欲试。据了解，目前海南三亚、保亭、乐东等地纷纷试种榴莲，海南省种植面积已达3万亩左右。

　　海南榴莲初长成

　　7月25日，在三亚举行的首届国产榴莲产业发布会上，三亚规模化种植的榴莲首次与公众见面，吸引了来自全国各地榴莲爱好者及客商的目光。手捧金黄饱满的榴莲果肉，不少品鉴客人一边品尝“树熟”榴莲，一边在朋友圈分享“榴莲的快乐”。

　　自从三亚育才生态区榴莲种植基地的鲜果面世后，作为基地负责人，海南省榴莲协会会长、海南省鸿翔农业集团优旗投资有限公司总经理杜百忠就忙了起来，“有时一天要接待好几拨经销商，都是慕名而来考察学习或洽谈合作的”。

　　该种植基地位于三亚市育才生态区立才农场，距离三亚市中心50多公里。从三亚市区乘车，沿着蔚蓝优美的海岸线，穿过植被茂密的农场山林，一个多小时后就可抵达基地。目前，基地种有榴莲7000多亩。

　　进入基地，一个巨大的榴莲雕塑矗立在山谷中，旁边是正在建设的基地接待展示馆，山坡上是长势良好的榴莲树。爬上最近处的山坡，便能看到最先种植、今年首次挂果的榴莲树，这些榴莲树已形成规模，基本都有三四米高，在有些树上还能见到长满刺的成熟大榴莲。

　　海南的气候条件与榴莲主产国泰国、马来西亚相似，具备种植榴莲的先天优势。海南与榴莲的渊源由来已久。据相关报道，1956年至1961年，海南农垦先后从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柬埔寨等国多批次引进榴莲、山竹等热带果树20种，分别由当时的保亭热带作物研究所等4个育种站试种，但榴莲的成活率一直很低。让人欣喜的是，2015年海南华盛生态农业基地引种的44株榴莲树，到2019年时竟开花结果了，这让研究者备受鼓舞，也坚定了种植企业的信心。

　　2019年以后，杜百忠和他的鸿翔农业在三亚开启了榴莲种植探索实验。鸿翔农业是一家来自吉林的企业，进入海南后原本从事玉米种子科研育种研究。“2019年，公司了解到海南一些居民房前屋后的榴莲树有挂果的情况，对此很感兴趣，便找到海南省农业科学院热带果树研究所进行合作。”杜百忠回忆，“当时有传言认为海南是种不出榴莲的，即使树苗长大也不结果。我们请教了国内外专家，了解到此前引进的是种子，种的是直生苗，只有约60%的果树会结果，但结果的期限很长，短则七八年，长则十几年，所以很多人误以为海南种不出榴莲。”

　　杜百忠指着身边的地块对记者说，“我们从2020年起开始正式种植，这是我们最早种植的地块，刚开始一点经验都没有，基本上是摸着石头过河。作为一家科研公司，我们密切对接专家，稳步推进种植研究。通过这几年的努力，基本摸索出了国产榴莲的种植管理经验”。

　　海南省农业科学院热带果树研究所所长冯学杰长期从事海南榴莲种植研究，他认为，相较于其他水果，榴莲生长周期更长，是一种很“挑剔”又爱“享受”的水果。它“住”在山里，喜欢冬暖夏凉的气候，湿度也要控制得当，对种植技术的要求很高，各种台风天气、病虫害等都会影响榴莲的成长进度。因为“个子”比较高，壮年榴莲树能长到20米以上，因此采摘成本也不低。

　　精细管理提升品质

　　海南榴莲主打“树上熟”，其果柄很粗，自然成熟后就会从树枝上掉落。8月16日下午，杜百忠在榴莲基地拿出几个当天掉落的鲜果，用刀切开后拿给前来考察的客人品尝。

　　“口感真的不一样，吃到嘴里糯糯软软的，很香甜。”吃过一块榴莲后，客人李争燕称赞起来，“我是一个榴莲迷，之前以为海南榴莲没啥特殊之处，品尝后才发现味道简直刷新了我的认知”。

　　“今年是规模化种植后首次结果，但是由于树龄偏小，产量还比较有限。”榴莲鲜果首次面世，企业选择不对外销售，全部用来给客人品鉴，杜百忠说，“为了保证鲜果品质，我们根据树体强弱控制了挂果量，给每棵树留2个至5个果，所以今年产量不高。预计到2024年或2025年，基地的榴莲产量将会有大幅提升，那时大规模销售就有保障了”。

　　在杜百忠看来，海南榴莲最大的特色在于果实全部是在树上成熟后自然脱落。“由于运输路途遥远，东南亚榴莲很难做到鲜果树熟，一般在六七成熟时就需采摘下来保存。而国产榴莲采摘后可以在本地快速销售，因此能做到树熟，在品质上有一定优势。”

　　在三亚育才生态区榴莲种植基地，“大嘴鸟报恩榴莲”的标牌就挂在榴莲树上，仿佛是三亚榴莲的特殊身份标识。

　　杜百忠向记者讲述了“报恩”榴莲的来龙去脉，“榴莲在我国的需求量非常大，但‘路熟’榴莲的品质却很难保证。网友口中的‘报恩’榴莲、‘报仇’榴莲，反映出消费者开榴莲时的忐忑心情。榴莲价格很高，消费者对其品质格外看重。而国产榴莲能做到‘树上熟’，成熟度更有保障，消费者购买起来也更加放心”。

　　何谓“报恩”榴莲?杜百忠和他的研究团队通过近两个月的采摘、品鉴和观察，总结出了三亚“树上熟”榴莲“一黄二白三不沾”的鲜果特点，即果肉呈黄色，内壳白，且果肉不沾壳、不沾核、不沾手。“海南榴莲一面世，就得到了品尝者的充分肯定。”令杜百忠信心十足的是，经过检测，“树上熟”榴莲果肉平均糖度达38度以上，而“路熟”榴莲果肉的糖度通常为25度至30度。

　　“海南发展榴莲种植具备先天优势，比如三亚全年日照时长比马来西亚和泰国高出600多个小时。但我们的弱势也不容忽视，马来西亚和泰国等国家全年降雨相对平均，而海南到了台风季降雨相对集中，这对种植管理提出了更高要求。”杜百忠认为，要想把榴莲产业发展好，精细化管理是关键，企业应在农资投入和精细化管理方面下功夫。

　　走进种植基地，记者看到，每棵榴莲树上都挂着捕虫贴，有的上面粘满了虫子。巡航无人机每隔两个小时就会自动对基地进行全方位巡航。除此之外，种植基地还推行了一整套榴莲智慧管理系统，施肥、浇水、病虫害防治等全部实现智能化管理。

　　“为了保证国产榴莲的品质，我们专门建了肥料厂，用海杂鱼进行酶解发酵，推出了一款鱼蛋白生物有机肥;用花生饼及生物菌剂进行发酵，制成了一款植物蛋白肥料。有了这些肥料的助力，榴莲长势非常好，鲜果品质也有很大提升。”杜百忠说。

　　国产榴莲上市影响几何

　　海南榴莲上市的消息传开后，广大榴莲爱好者纷纷对国产榴莲寄予厚望，期盼持续处于高位的榴莲价格能有所降低。

　　海南榴莲上市究竟会对榴莲价格产生多大影响?在不少种植者和研究人员看来，短期内榴莲价格不会明显下调，国内对榴莲的需求仍将主要依靠进口。杜百忠分析，“近几年内，海南榴莲不会对市场价格产生太大影响。海南榴莲种植面积不大，并且是分阶段种植，因此产量会逐年递增，一次性大量上市的可能性不大，目前还远远达不到像东南亚国家‘路熟’榴莲的产量”。

　　海南省农业科学院提供的数据显示，海南今年能开花结果的榴莲面积约2000亩，预计产量50吨，这和进口榴莲80余万吨的数量相比差距很大。

　　“就算再过几年，种植面积提高后，产量仍然无法满足市场需求。”杜百忠说，在海南种植榴莲的成本相对较高，目前公司已经投入超过4亿元，平时的管理维护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再加上国内榴莲市场需求量庞大，现阶段海南榴莲只能满足一小部分对品质要求较高人群的需求。

　　业内人士认为，目前进口榴莲价格确实高，部分消费者表示很难接受，但随着国产榴莲的上市，这一局面很可能会被打破。随着国产榴莲种植面积不断扩大，一些榴莲品种的价格终将回落。“虽然短期内国产榴莲对市场影响不大，但我们仍然在努力，不断推进国产榴莲种植的科研工作，比如榴莲的矮化、抗寒品种的研发等。榴莲抗寒品种研发出来后，国内榴莲的种植面积将会迅速扩大，产量也会有显著提升，价格必然会相应回落。”杜百忠说。

　　“公司今年在广州建立了营销中心，为明年国产榴莲上市销售做准备。现在已有十几家从事进出口贸易的榴莲渠道商向我们寻求合作。”对于未来的发展，杜百忠信心满满：“我们要走出一条国产榴莲的产业化之路，严格把控好品质，做精做优品牌，让消费者品尝到真正的树熟榴莲。”（经济日报记者 潘世鹏）